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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联电影剧本—秋天的马拉松

发布时间:2023-05-10 20:13 作者:[db:作者] 点击: 【 字体:

Осенний марафон (1979)

编剧:亚·沃洛金

“假如没有人类,大自然还会有什么作为?问号。”布兹金在口述。阿拉熟练地迅速在打字机上打下来。“那时晶莹的白雪向谁闪光?问号。“狂暴的霹雳向谁示威?问号。“乌云还会使谁感到压抑?问号。“江水更无须把空荡荡的渡船轻推。“流星为什么还要坠毁?“难道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为坠毁而坠毁?……”阿拉看着他。“你怎么啦?”布兹金问道。“我多么想我们能有个孩子!”她说。“那干吗?”“他会象你一样有天才……”“不是我有天才,是他们。我不过是翻译。”“他一定会让你高兴,我们可以一起等你……”“阿拉,我不能改变我的生活。”“我并不要求你改变什么。这根本不碍你的事。”“不,阿拉,不,不能那样。”她有一双异常大的眼睛。这双眼睛使她的面颊显出一种忧郁的美。一个拎着颜色鲜艳的运动服提兜的人,沿着新落成的房屋和新栽的树木之间的雨道走着。不用等他开口说话,你就能感觉出来这是一个外国人。布兹金身穿针织的运动服坐在倚子上打盹儿。门铃当啷响了一声。布兹金打开门,亲切地微笑着。外国人面容清爽,洋溢着早晨的精神。“Morning!”(注1)“Morning!”布兹金生气勃勃地答道。“您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稍等一下,我告诉内人一声。”他向卧室里探头看了看尼娜。她还在床上睡着。“尼娜,我们跑步去啦。”“天呐,真是要命!我本来可以再睡半个钟头的。”他们顺着大街跑着。布兹金跑在比尔的后面。比尔偏过头来大声地解释跑步要领,引得行人侧目而视。“两步一吸气!四步一呼气!”布兹金感到很不自在。而且,他困得要命。而且,现在在他的生活里有数不清的不愉快的事情,即使学好了体育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打字室里人们还未上班,阿拉在拨***。尼娜拿起听筒。“喂!……说话呀。您怎么光是在那儿喘气,不说话呢?就咪咪地叫一声也好。”她挂上听筒,对布兹金说:“下次再来***你自己去接。”布兹金、比尔和尼娜在喝茶。比尔:这叫什么?尼娜:(得意地微笑着)油炸甜点心。布兹金:(快乐地微笑着)油炸——甜点心,比尔:很好吃。布兹金:尼娜是个出色的烹饪家。尼娜:你用不着紧张,亲爱的。比尔:对不起,您说得太快,我听不懂。尼娜:(微笑着)我不是跟您说话。布兹金:(微笑着)她是跟我说话哪……比尔,请您说说,如果有个人在那儿光喘气不说话,怎么就能肯定是给我打***呢?比尔:对不起,您说什么?布兹金:我是说……尼娜:这个事儿是不是等比尔走了咱们再谈?比尔:对不起,您说什么?布兹金:她是跟我说话。尼娜:我是跟他说哪。这种事情当着外国客人的面是很难说清楚的。人家也许会产生误解,做出不正确的判断,把错误的印象带到国外去。***铃又响了。尼娜把***机放到丈夫面前。布兹金:喂!……这回是瓦尔瓦拉·尼基吉奇娜。“布兹金,赶快给阿拉打个***。达会儿她在打字室里。”布兹金:对不起,现在不行。我正忙着哪。瓦尔瓦拉:听我说,布兹金,别装糊涂了。你把个什么手稿落在她那里了。她想要告诉你,可你们尼娜却把人家骂了一顿。我看,你就给地赔个情吧。布兹金:抱歉得很,我现在实在太忙了。瓦尔瓦拉:我知道,是尼娜现在在旁边。好吧,那就我给她打***吧。布兹金:没有这个必要。瓦尔瓦拉:很必要。再见。布兹金挂断了***。“是维里根从出版社打来的***……”他对弗莱彻先生说。“老是这么催呀,催呀。在你们英国也这样吗?”比尔:是的,都一样。尼娜:可是你不觉得他说话是个女人的声音吗?布兹金:谁?尼娜:维里根。在妻子的目光注视下,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布兹金:他是让秘书打***给我的。是个女……女秘书……比尔:很好吃。这叫什么?尼娜:油一炸一甜一点一心。对不起,我该走了。她走到前室去了。比尔:(小声地)有点生气了?……也许,我该走啦?还是留下来?这样免得闹起来?布兹金:她身体不大舒服。尼娜穿好大衣探进头来,愉快地微笑着。尼娜:我该上班去了,比尔!只好让安得列陪您啦。布兹金:尼娜,需要买什么告诉我。我从学院回来有时间。尼娜:买花儿。送给女秘书。说完走了。布兹金:她上班去了。比尔:也许您也有事儿?也许我耽搁了您的时间?布兹金看了看表。“还有一点时间。”他从书橱里取出一个外囯式的文件夹,打开。“我读过了。原则上都对。不过俄国俗语最好也要用俗语来翻译。比方说,陀思妥耶夫斯基这句话是: 你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你这个猴崽子’。您把它译成 green monke’,这是小猴子的意思。可是这儿说的是 猴崽子’,这是个俚语。”***铃又响了。“对不起。”布兹金拿起听筒。“喂。”还是瓦尔瓦拉。“布兹金,她神经病。”布兹金:谁?瓦尔瓦拉:我们那位阿拉呗。刚才,我非常温和地想对她解释一下,可她却叫我转告你,叫你不要再到她那儿去了。布兹金,你说这怎么办?也许我该到她那儿去一趟!布兹金:你千万别去。再说,谁让你多管闲事的!瓦尔瓦拉:得了,伙计们,你们的事把我都烦死了。我昨天干了一夜,我要睡觉了。再见。比尔:我还以为“猴崽子”是印错了呢。布兹金:不,没印错。他手表上的小铃吱吱地响了。“对不起,比尔,我该到学院去了。”比尔:好。我不再耽搁你的时间了。只是还有一个小问题。开始翻手稿。“马上就找到……”布兹金沿着大街跑着。为了不使他那有失体面的慌张样子引起行人注意,他跑几步,走几步,有控制地前进着。他拐进了学院的院子。他急速地上楼。可是在走廊里猛然停下来。舍尔沙夫尼阔夫正满面笑容、从容不迫地迎面走来。布兹金随便溜进了一个房间,原来这是阅览室。他的朋友叶夫多基莫夫在里面看书。布兹金紧贴着门缝朝外看着。“外面出什么事了?”叶夫多基莫夫问。“舍尔沙夫尼阔夫来了。”“那怎么了?”“我不想和这个畜生握手。”“为什么?”“你知道他干了些什么勾当?他把洛巴诺夫挤淖了,把古里阔夫推上去了,于是乎瓦西里阔夫就成了教研室副主任。”正说着他冷丁从门旁跳开。舍尔沙夫尼阔夫走进了阅览室。“你们好,”他说。“你好,符拉基米尔·尼古拉依奇,”叶夫多基莫夫答道。舍尔沙夫尼阔夫钯手伸向亦兹金。他愣怔怔地盯着他伸出来的手。“你好,布兹金!”舍尔沙夫尼阔夫叫了一声。他的表情是那祥和善、可爱和开朗,使你不能不把手伸出来。两人紧紧地握了手。他终于打通了阿拉工作地点的***。“是打字室吗?”布兹金对着话筒喊道。“劳驾,我找阿拉!”打字室里打字机的滑架哗哗地响着,字键答答地敲打着。在一片机关枪似的响声中一个姑娘喊道:“她不在!刚才她不舒服,让她回家了!”阿拉躺在沙发床上,脸色苍白,头发蓬乱。布兹金:你怎么啦?哪儿不舒服?阿拉: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心口有点疼。布兹金:应当去医院看看!阿拉:去过了。布兹金:大夫说什么?阿拉:他说让我躺一会儿。布兹金:瓦尔瓦拉对你胡说了些什么?阿拉:没什么新鲜的。说你们的家庭挺和睦,说你们一向是相敬相爱的,说你不愿意伤她的感情……这些我也都清楚。可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让人受不了。你不是知道我并不要求你怎么样吗?只不过我希望有时候能看到你。布兹金:你真爱听她那一套!当时就该把***挂上。阿拉:瞧你说的!她一说起来就没完,说得我浑身就象针扎似的,直到现在还难受哪。阿拉不想责备他什么。但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委屈。这使布兹金感到内疚。他在阿拉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就象一个医生要给她看病似的。这时他手表的小铃又吱吱地响了起来。阿拉:(淡淡地苦笑了一下)该回家了?布兹金:不是,有事儿。维里根叫我到出版社去一趟。我去一趟好吗?一个小时之后就回到你这儿来。阿拉:快去吧……在出版社谈事情可能需要很长时间。为了节省路上的时间,他跑起来。在汽车站附近停下了脚步,张望了一阵——公共汽车还没有影儿。他又继续跑去。出版社编辑维里根是个温厚而杀切的人。“这篇东西很好,安得列·巴雷奇。象往常一样,很好。看过的人都很喜欢。也讨论过,都是肯定的评语,实际上,没有意见。完全可以发排的。”“我很高兴,”布兹金不好意思地说。在正式的场合,布兹金总是感到拘束,因此他竭力使自己举止随便些。可是这么一来,结果却往往显得很放肆,于是他更加觉得不自然了。“不过今天我们要谈的可能使你不大高兴,”维里根说。布兹金立刻警觉起来。“怎么啦?”“我们这件事情要吹。”“怎么要吹呢?!”“这位塞蒙忽然在那儿发表了一篇种族主义的文章,引起了进步舆论界的公愤。可我们还翻译出版他的作品,这不等于给他做广告吗?”“这可好。一年的工夫。这么说,全白费了?”“谁能料得到!”“可也是,可也是,”布兹金嘟哝着。“也许可以想个法子对付过去?”“我亲爱的!那怎么能对付过去呢?现在只好暂时先放一放。以后看情况再说吧。”“明白,明白……”“安得列·巴雷奇,不过你不要失望。你那个《破碎的月亮》搞到什么程度啦?”“什么程度?破碎的程度。”“怎么是破碎的程度!我这儿记着哪: 布兹金。十号。’今天是几号?四号啦。再过一个屋期你就应该交稿了。我们可以杷这个发了,来顶替那个塞蒙的。”“这我可来不及。”“好吧。十三号能交稿吧?十三号,最后的期限。”“不知道。那我又得开夜车了……”“开开夜车吧,在我们这个年纪上,这比往娘儿们家里跑对身体有好处得多。”“什么娘儿们?”布兹金惶然不安起来。“列宁格勒,城市不算大,有点事谁都能知道,安得列·巴雷奇……”为了不让比尔听见,尼娜用手捂着话筒低声说。“听着,这太有失礼貌了。他在这儿等了你一个小时了,你不是答应过要领他参观跟陀思妥耶夫斯基有关的遗迹吗!”“啊,见鬼,我给忘得一干二净。这就来!”布兹金在公用***亭里答道。“你跟他说,我十分钟以内就到。”“你在哪儿呢?”“我不是告诉你我今天有课吗。”“你说过,你每星期五有课。”“尼娜,没时间了,人家已经催我了。”“哪儿催你,在教室里?”“好啦,到家我再跟你说清楚……”他走了,他跑起来,走一会儿,跑一会儿。他走进楼门,跑上楼梯。阿拉依然躺在床上,但头发已经梳过了。布兹金掏出几个苹果放在她面前。“给你苹果,给你,这是瓦洛可定丸。你现在觉得怎样?”“不要紧啦。”“那我就走啦。”“不吃点东西吗?”这时他才发现桌子上已经摆好了吃的。“我可是尽力准备的……当然,全是冰箱里的东西,因为我不能出去。”“是啊,是啊。我吃。”布兹金坐到桌旁,开始匆忙地吃起来。“你的女儿象谁?”阿拉问道。“象你还是象她?”“谁也不象。放着大学不上了,给商店擦玻璃……”“你难道不帮助他们?”“她丈夫也是那么个怪家伙,不同意她要我的钱,想独立自主地生活。我很想跟他们搞好关系,可是毫无结果。”“我们要能有个小孩的话,他就会尊敬你,我会把他教育成……”“阿拉,比尔在等我。”“他出不了什么事儿的。”人们在跟他谈话时,不知为什么总是能轻而易举地找到准确的、充足的理由。布兹金虽然明知那些理由站不住脚,但是他却不善于很快地找出有力的反驳。有人敲门。“请进,阔良叔叔。”阿拉喊道。邻居走进来。他那庄重的仪态令人肃然起敬。布兹金站了起来。“坐吧,坐吧,安得列·巴甫洛维奇。你这个病号怎么样啦?”阔良叔叔问道。“已经好了,阔良叔叔。”“把自己折磨成这个样子。全都是神经的问题。”布兹金抱歉地摇了摇头。“阔良叔叔,安得列·巴甫洛维奇忙着有事,有个英国教授正等着他哪。他根据文化交流协议,帮助他把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译成英文。”“他马上就可以走的……我到这儿来是干吗呢,安得列·巴甫洛维奇,是想让您知道,我和她父亲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现在他不在了,可还有我活着。是这样吧?”“当然是,阔良叔叔!”阿拉同意地说。“是这样,也许我谈这个问题早了一点,如果是这样,就请你原谅。可是我想,你们的关系,早晚总得要办理个手续的,不是吗?……”“阔良叔权,说这个干吗””阔良叔叔感到很尴尬。“安得列·巴甫洛维奇,也许我不该说这个?”布兹金也觉得很尴尬。“怎么能说不该呢……”“难道我会来干涉吗?在这种问题上,每个人都是自己作主的。”“阔良叔叔,我求您啦!……”“等一等,阿拉,我谈的是正事。就这样,我想了好长一阵子……一旦你们决定了,办好了手续,我就到乡下去,我这间房子就归你们。这样你们就能有一个单套房子了。”“那是干吗?”布兹金说。“您简直是说梦话!”阿拉提高了嗓门说。“我说到做到。”意志坚强的人们总能压倒布兹金。他们不听任何解释。他们在自己的概念中,构筑了一个固定的世界形象,只有灾难性的事件才能打破他们心中的那个形象。阔良叔叔站起来,走了。但到门口又停了下来。“您好好爱惜她吧。不然的话就要受影响。您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就是结果……”说完走了。“安得留沙,相信我,这跟我没有关系!”阿拉恳求地说。“他当是……他不知道你是有家的!”“我明白……”他俩默默地坐了一会儿。“好了,快走吧,”阿拉说。“是啊。该走了……”“等一等,坐下。坐五秒钟。”布兹金坐下来。她拿起他的手,抚摸了一会儿。“现在可以走啦。”当他走到门口时,她又把他叫住了:“安得留沙,请你把上衣脱下来。”“干吗?”“我求你。”他脱下上衣。“闭上眼睛。”他闭上了眼睛。她悄悄地站起来,从衣柜里取出一件蓝色夹克,披在他身上。“让我看看……正合适。喜欢吗?”“喜欢。”“我买了它是为了等你过生日的时候送你的,可是现在就忍不住了。”“这是干吗?!我求过你不要在这上头花钱的!”“我希望你穿得时髦些。就穿着它走吧。”布兹金踌躇起来。“暂时把它放在这儿,好吗?不然,我回到家里怎么说呢?”他脱下夹克,又穿起了上衣。阿拉又躺下了,脸朝着墙转过身去。“你生气了?”“我明白:在那儿什么都可以,在这儿什么都不行。走吧,走吧!”布兹金坐到椅子上,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双腿直伸。“去他的吧!我不去了。”“这多不好意思呀!既然人家等你。你在所有人面前都不好意思,只有对我除外。”“我怎么啦,难道坐在这儿陪病人的权利也没有吗?”“我不稀罕你那些权利!走吧!”“不过要打个***,免得他们着急。”“那可得轻一点儿,别让阔良叔叔听见。”布兹金来到走廊,走到***机旁。阔良叔叔正在厨房的炉灶旁站着。“怎么,上厕所吗?去吧,别拘束。”布兹金走进厕所,站了一会儿,又走出来。“要洗洗手吗?那儿挂着干净毛巾。”布兹金洗了洗手,回到房间里。“打过***了?”阿拉问。“打过了。”夜晚的列宁格勒一片宁静。涅瓦河不时泛起浪花,拍打着堤岸。现在,河边的石头护岸渐渐明亮起来。布兹金醒了。他和阿拉躺在床上。他看了看表,惊叫了一声。开始从她的头下往外抽手。阿拉嗔怪地发出断续的哼声。“睡吧,睡吧,”他低声说。布兹金手里拿着那件阿拉送给他的夹克,沿着黎明前灰蒙蒙的大街跑着。布兹金肩上搭着那件夹克,沿着清晨的街道跑着。洒水车从旁边经过,喷出扇形的水幔。他向司机招了招手。汽车止住喷水,停了车。布兹金跑过去,跟司机说了些什么,旋即钻进了驾驶室。汽车调转车头,向相反的方向驰去。布兹金拿着那件夹克,跑过院子。他悄悄地溜进家门,随手把门关上。他四下张望了一下,打开了钢琴上盖,开始把夹克往里面塞。“安得列!”妻子站在阳台门的旁边看着他。显然她等了他一夜,通宵没有合眼。布兹金被弄得措手不及,在她的目光注视下显得非常尴尬。他只得把夹克拽出来,琴盖砰的一声关上了,钢琴发出了一阵悦耳的鸣响。“这是叶夫多基莫夫的突克……他穿着小,我想,也许维克多穿着合适。”“你去哪儿来着。”“我?我在叶夫多基莫夫家里。他过生日,我本想打***告诉你,可是不知怎么老是打不通,后来吊桥又拉开了……请你原谅我吧。”尼娜站在窗户旁边,背对着他。“去睡吧,我在沙发上给你铺好了被褥。”“我还是把夹克放在钢琴里,”布兹金提议说。“列娜和维克多来的时候,一弹钢琴,没声,嗯?怎么回事儿!给他们来个意想不到的礼物。”“谁也不需要我,”尼娜仍然背着身子说。“什么?”“谁也不需要我!”“尼娜!你瞧,一个男子汉到学院同事家里,给他过生日。这有什么大不了的!”“一个人,谁都不需要你,这有多么可怕呀!”“我需要你。工作需要你。列娜其卡(注2)需要你。大家都需要你!”“列娜其卡也不需要我。我好心给他们买了窗帘,可他们把我赶出来,说是他们有他们的审美趣味。我对谁都碍事。我只能碍大家的事!”于是布兹金忽然说道:“尼娜,昨晚我没在叶夫多基莫夫家。”妻子朝他转过身来。她期待着。期待他现在要说出实话了。“那么你在哪儿?……”“这太可耻了,我说不出口……”“说吧,男子汉……现在难过,可是以后大家都会轻松的。”布兹金默不作声。妻子泪眼汪汪地望着他。“我在醒酒所里蹲了一宿。”尼娜指指他手里的夹克。“可是这个……那儿还发这个吗?”“我不是说啦,这是叶夫多基莫夫从国外带来的……”尼娜伸手去拿夹克。“可以让我看看吗?”“当然可以!”她拿起夹克用不屑的神情翻弄了一下,然后扔在地上,踏上一只脚,扯起袖管,使劲一拽,把袖管扯了下来。又扯起另一只袖管,也给扯了下来。随即把它从地上拿起来一下子扔到窗外去了。“就是这么办……”女儿的房间。床垫,还有一把吉他、一个摩托车的备用轮子,都杂乱无章地放在地上。“我凭什么非得挂我不喜欢的东西!”女儿怒气冲冲地说。“因为你不应当只顾自己!”父亲愤怒地说。“不能总是享受!也应当付出一点什么!”“可我恰好不要享受这个,而是付出。给你拿去吧!”她把卷成一团的窗帘塞给了父亲。“列娜,不要胡闹,马上把窗帘挂起来,赶快回到学院去上学!难道你就不心疼你的母亲?看看你把她气成什么样子了!简直是一种虐待行为!”“说不定把她气成那样的不是我吧?”女儿说。“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都不愿意上你们那儿去!你们那儿没有个过日子的味儿!一股子不对劲儿的气息!……”布兹金站在公用***亭里。“阿拉,我今夫上你那儿去不了啦。”“为什么?”“这里有这么些事儿……”“那就办完事儿再来。”“那就太晚了。明天我给你打***,人家催我了……”比尔得意洋洋地跑着,象马戏困里的马一样轻盈。布兹金跟在他后面有气无力地跑着。过路的人目送着他们。“速度,安得列!跟上!”教授不时地扭过头来喊着。“见你的鬼吧,”布兹金嘟哝着。尼娜走进前室,一下子愣住了。前室里堆满了椅子。比尔在厨房的小桌一角上忙碌着。“您好,比尔!这是怎么啦?”“小小的整理——整理!”她走进了房间。家具搬开了,窗帘取下来了,书堆在沙发床上。布兹金站在高凳上往墙上糊报纸。尼娜在椅子上坐下,不知道这又要给她带来什么不祥之灾。“我决定把墙重新裱糊一下,”布兹金说。“不然太暗了。你看看那些糊墙纸。商店里只有这一种。”看来没有什么不祥。相反,倒是……“你说的是这些糊墙纸?”她问道。“是。”“挺好看的……”她用感激的目光看着丈夫。布兹金在讲课。他皱着眉头检查着学生的一篇作业。“ 你干吗这样看着我,朋友?你以为我很轻松吗,小伙子?——他胆怯地对史密斯说,然后从他身旁跑开和跑掉了……’对不起,李法诺夫,你这是逐字照搬,而不是翻译。”“这怎么是照搬呢?”李法诺夫委屈地说。“比方说吧,你这里写的是 跑开’,接着是 跑掉’。难道就找不到一个别的词儿吗?请你们大家,”他对别的学生们说,“想出一些相近的词。”“飞跑。”一个女学生说。“迅跑。” 快跑。”“溜跑。”“撒腿就跑。”“撒丫子。”“撒丫子。就说这个词吧。什么是撒丫子?李法诺夫。”“就是说……很快。我说不上来。”“谁还有什么词儿?”“撒开了跑。”“拼命跑。”“不要命地跑。一股劲儿地跑。”“还有呢?”“箭一样地跑。猛劲地跑。”“脚底抹油,抬腿就跑。”“一溜烟儿地跑。头也不回地跑。没命地跑……”布兹金朝窗外看了一眼——阿拉站在大门旁。他脸上的庄重神气马上消失了。学院的院子里静悄悄的。叶子变黄了的树木显示出秋意。女学生们在墙边站着,一个个金发的小脑袋象一朵朵向日葵似的向着太阳。他走近大门。“阿拉,是你?”“可不是,是阿拉。你身体好吗?”“还好。”“你把我甩了?”“你知道,一下子这么多事儿都堆到一块了——又得上课,又得译我的东西,还有这位比尔……”“连打个***的工夫也没有?整整一个礼拜,我就象叫人拴住了似地守老那个***。连去一下商店都不敢,怕你万一那时候打***来!……”舍尔沙夫尼阔夫的轿车开到他俩身旁停住。“你好,布兹金!”他喊了一声。布兹金向他打了个招呼。“我可以送你们一段。你们去哪儿?”“谢谢,不用了。”舍尔沙夫尼阔夫打量了一下阿拉。“是咱们那儿的吗?我好象从来没见过。”“是别人的,”阿拉说。“我可以送您。您要往哪边去?”“往另一边去,”阿拉说。舍尔沙夫尼阔夫向布兹金挤了挤眼睛,开车走了。阿拉伸出手来:“别了,安得留沙。”他想把她拉住,但是她把手抽出来,走开了。“阿拉,等一等,你听我说嘛!”“不用了,安得留沙。你就象那个喜爱狗的主人似的:怕一下子剁掉整条尾巴狗会疼,就一小块一小块地剁。可这样更疼……”布兹金望着她的背影。“安得列·巴甫洛维奇!”布兹金转回身。身后站着李法诺夫。“您还记得去年您给我打了个不及格吗?”“嗯,记得。”“现在人家不给我奖学金了。可那是去年的事儿,今年为什么还不给。人家说,只要您给打个及格,就给奖学金。我一定能及格,您先给我写上好了!”他打开成绩册,放在皮包上,拿出了钢笔。布兹金签完字,撒腿向阿拉追去。阿拉听到身后传来的刹车声,急忙回头去看。布兹金站在马路中间,就在一辆面包车前面。他用手摸摸头,又看看手上是否有血。司机从驾驶室里跳出来,吼叫道:“你这个笨蛋,你瞎啦,看不见往哪儿走吗?”“对不起,我一时走了神。”“你怎么啦?”阿拉跑过来问道。“他撞了你?”“不是,是我自己……阿拉。你要理解我。在这段时间里,我想了很多,总算想通了。你知道,除了痛苦之外,我什么也不能给你。我只是在毁掉你的生活!”“以后再说吧,安得留沙,以后再说吧。让我看看……不恶心吗?你摇摇头。”布兹金摇了摇头。“不疼吗?”“不疼。”这时司机把车门查看了一阵之后走到他俩跟前。“喂,看看你给弄成什么样了。”阿拉把布兹金拉到一旁。“您那儿怎么啦?”“这不——碰了个坑。这回就得去整平、喷漆。掏十卢布吧。”“真无赖!”阿拉生气地说。“撞了人还要钱!我马上去叫民警!”“我看,姑娘,趁早给我滚开,在这儿找挨嘴巴哪?”司机说。这时布兹金拙笨地、但有力地在他胸口上击了一拳。阿拉也用拳头在他胸前打了一下。有那么一会儿工夫,三个人都呆住了。这时已经有人——几个妇女和一个戴帽子的小个子男人——围扰过来观看。最先清醒过来的是司机。“好啊,”他满意地说。“这就是说,你先动手打的我。很好。”他一面脱掉工作服,一面朝布兹金走去。阿拉用双手顶住司机的下巴,往后推他。“躲开,姑娘!”司机咆哮着说。“别打了,”阿拉恳求地说。“他不是故意的。”“躲开,阿拉,”布兹金命令说。阿拉只好对围观的人群喊叫起来:“同志们,快帮帮忙吧!他把人撞了,现在还要打人!”戴帽子的小个子跳到布兹金跟前,只一下就把他的一只胳臂扭到背后,迫使他弯下了腰。“不是这个人!是那个人!”阿拉喊道。“动手打人的可是这个人呀!”“可撞人的是他。干吗拧他胳臂,我跟您说哪!”“是他,是他,我看见了,”一个妇女说。“开起车来象疯了似的。”戴帽子的人放开了布兹金,奔向司机,用同样的方法把他的胳臂扭到背后。“好啦!叫民警吧,女公民。”“别管他了,随他的便吧。我们走吧,安得留沙。”瓦尔瓦拉穿着大衣,拿着***听筒,心烦意躁地说:“你不用奇怪,布兹金,你去哪儿我一猜就猜到了。这回你又该笑我了——我的稿子又给退回来了。说是不合乎修辞法。我可难过极了,布兹金,你快来吧!”“对不起,瓦里亚,现在可无论如何去不了。”“那就晚一点来吧。”“晚一点也没工夫。”“得啦,那我就完蛋了。”她扔下了***听筒。布兹金回到阿拉的房间里。阿拉:她想叫你干什么?布兹金:叫我给她帮一下忙,她那儿不知是什么地方搞不好。阿拉:你怎么说了?布兹金:我说不行,有事儿。阿拉:这就对了。她想叫你背她一辈子吗?她摆出时装模特儿的姿势站在他面前。“好看吗?”布兹金:什么好看?阿拉:你可真有眼力!没看见我自己新做了一条裙子!你上哪儿还能找一个象我这样的?又会缝衣服,又会做饭,又会打字!布兹金:又会折磨人。阿拉:又爱你!又疼你!布兹金的手表吱吱地响了。“到点了?你的时间到了?”“需要到房产管理所跑一趟,他们缠着要我给他们作一次报告。”阿拉没吱声。布兹金:我哪儿也不去了。阿拉:把你这个……闹表送给我吧。布兹金:可以。阿拉:好啦。我现在就把它藏得远远的,让谁也别再听到这个讨厌的吱吱声!他们去看电影,慢悠悠地走在运河的拱桥上。布兹金已经很久没有象这样不慌不忙地散步了。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知识分子模样的年轻人,从他们身旁过去了。阿拉叫了他一声。“热尼亚!……布达舒克!请你过来!”他走了回来。“热尼亚,您怎么不打招呼?”“您好。我没看见您,”布达舒克不好意思地说。阿拉:您看见了,看见了,直直地看我的眼睛来的。这是热尼亚·布达舒克。这位是安得列·巴甫洛维奇,您还记得我给你们读过他的诗吗?在别墅里我给他们读过你的诗。布兹金:我早就求过你不要这样说。那不是我的诗。是我翻译的。阿拉:反正都一样。那些词儿还不都是你想出来的。布达舒克:见到您很高兴。阿拉:好吧,您走吧。他仔细地打量着布兹金,站了一会儿,随后朝自己的方向走去。阿拉:安得留沙,你怎么不穿我送给你的那个夹克呢?布兹金:我工作时间穿上它都给磨坏了,那何必呢。那么好的东西。阿拉:你只管让它磨好啦。这样你会常常想起我的。明天你就给我穿上!布兹金:好吧……阿拉: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跟我们打招呼吗?布兹金:为什么?阿拉:我觉得他爱上了我。给我打过两次***,请我看戏。布兹金:你呢?阿拉:我没去。布兹金:为什么?阿拉:因为我是爱情专一的人。遗憾的是……后来,他俩在电影院休息室里吃冰淇淋。“生气了,”布兹金说。“谁?”“瓦里亚。我真不明白,她靠什么来维持生活。一年只出版一个小小的短篇。而且还要费挺大的劲儿。”“还不是费你的劲儿。”“还不如到旅行社去当个导游……”“安得列,如果你一晚上老是这样心神不定的,那你就干脆上她那儿去好啦。”“怎么,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那又有什么。我又不是小孩子。”“不,我不去。”“去吧,去吧!”“不过去上个把小时也好……你听我说,咱们这么办。我现在马上赶到她那儿,给她翻出那几个难句子。等散电影的时候我在电影院门口等你。从我们这边看,就是右边那个拐角那儿。说定了,啊?”阿拉:说定了……对阿拉感到抱歉的心情还没消失,他已经又想着该怎样应付瓦尔瓦拉的盘诘了,他就这样心神不定地时而小跑着,时而拼命地飞奔着。瓦尔瓦拉坐在沙发上,不安地注视着布兹金。他在译稿上划掉些什么,又重新写上些什么。“很糟,是吗?”“不,不太糟。”“你不是都给划掉了吗?”“没全划掉。有些地方我不能不划。比方: 山羊用不是人的声音在叫’。”“那么它应该用什么声音叫呢?”“什么声音也不用。就是叫就行了。”“安得列,你跟我说真的,也许我裉本没有这个天才,是吗?”“怎么没有天才呢。只不过这一回弄得不大好就是了。你以为我就没有这种情形吗?”“你说,我跟什托娃比,谁的译文好些?”“那怎么能比呢!”布兹金安慰她说。瓦尔瓦拉高兴起来。“想喝一杯吗?”“不。”“我喜欢喝点酒干工作。可以刺激一下。”她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铃响了。瓦尔瓦拉拿起听筒。工作上不走运,可并不妨碍她手上照样能戴着贵重的戒指。“喂?……请稍等一下。”她把***机拿到另一个房间。“你是阿拉吗?他已经回家了。早走啦,十一点来钟的时候走的。”她逛回来,放下***机,从布兹金身后看她的译稿。“你疯啦?怎么又从头再搞一遍?这何必?!”“没弄好。反正是不行。”“你看不行,我看就行了。听我说,已经十二点半了,可咱们连十页还没搞出来呢。”“怎么十二点半了?”“可不,还差二十分钟就一点啦。”“完了,全完了。这回彻底完蛋了。我的上衣呢?刚才还在这儿。啊,在这儿……,阿拉还在电影院门口等我呢!”“放心吧,她没等你。则才就是她打来的***。我跟她说你回家了。”“你怎能这样?!”“因为我可怜这个小傻瓜。我的沃洛基卡也象你这样,把我折磨到了四十岁。结果怎么样呢?现在谁还需要我呢?”布兹金冲到***机旁,拨了号码。“你看,没人接……阿拉!你刚才打***的时候,我在这儿哪!现在还在这儿!手表不是叫你拿走了吗!”阿拉:听我说,安得列·巴甫洛维奇!要撒谎,就在一个地方撒。不要一步撒一个谎……她挂上了***。布兹金跑到吊桥跟前的时候,正好一侧桥面连同桥上的路灯已经笔直地竖立起来。他拉起上衣领子,在广场上等待过桥的轿车和卡车之间无可奈何地徘徊着。黑乎乎的驳船沿着涅瓦河寂然无息地,但迅速地移动着——有的从铸造局街大桥往一个方向开,有的从皇宫广场大桥往另一个方向开。布兹金走进公用***亭。“尼娜,是我。我在瓦尔瓦拉家里来着,可现在桥已经吊起来了……”远处传来短促的汽笛声。一侧桥面慢慢落下。桥上的路灯渐渐恢复到直立的状态,汽车的马达陆续发出启动的声响。拦路横竿刚一拉开,布兹金头一个冲上桥去。布兹金满脸胡须,因通宵没睡而显得面色苍白,他走进了自己的家,家里的东西混乱不堪。他把上衣挂在衣架上,慢腾腾地走回自己的房间。他的沙发上,已经铺好了被褥。他刚脱下一只鞋,门铃响了。他手里拿着鞋去开门。在楼梯口站着容光焕发的比尔。“Morning!”“Morning!”“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他们按照平时的路线跑着。那位英国人今天跑得格外精神抖擞。布兹金吃力地跟在后面。“跟上,安得列!速度!速度!”“见你的鬼吧,”布兹金嘟哝着。邻居穿着阿拉送给布兹金的那件夹克在按门铃。因为正在修房,家具弄得混乱不堪,布兹金在这一片杂乱之中伏在书桌上工作。他放下笔,疲惫地站起来,慢腾腾地向门口走去。他给邻居开了门。“星期四啦!”邻居一面走进来,一面提醒说。“请进,”布兹金手忙脚乱地请他进来。“我们这儿有点乱七八糟……”“准备修缮一下?”比尔在厨房里的小桌旁工作。“请认识一下,”布兹金说。“这是从英国来的教授。这位是我们的邻居瓦西里·依格纳吉奇。”“就叫我比尔好了,”英国人说。“你瞧,瓦西里·依格纳吉奇,我们蹲在家里,干活儿哪,”布兹金说。邻居坐到沙发上,从下往上地打量着布兹金,但那样子就象是从上往下看他似的。“他懂俄语?”“还不完全懂,”比尔抱歉地说。“到苏联来了?”邻居象对聋子那样大声问道。“是的,到苏联来了。”布兹金惊奇地仔细注视着那件蓝色夹克。“要呆很久吗?”邻居问道。“是,很久。快要走了。”“今天我休息。我们是星期六上班,星期四休息。”“瓦西里·依格纳吉奇,这件夹克你是在哪儿买的?”布兹金问道。“捡的!在院子里扔着的!比尔,我问您,在你们那儿人们也把这样的进口夹克随便往外扔吗?”“不。这是纯棉的。很贵的。”“可我们这儿人家就这么往外扔。衣袖稍微一绽线——马上就扔了。”“瓦西里·依格纳吉奇,你把这夹克卖给我吧,”布兹金请求说,“你穿着小。”“对不起,巴雷奇,这可不行。本来我是可以送给你的,可是老伴已经看见我穿了,她会疑心我把它换酒喝了呢……咱们干吗这么坐着?咱们互相认识了,这应该庆祝一下。你们把文件收起来,别弄脏了。”他掏出一瓶酒放到书桌上。“瓦西里·依格纳吉奇,我们免了吧,我们还有工作,”布兹金说。“喝酒又不会妨碍工作,”邻居反驳道。“俄国伏特卡,外国人最喜欢啦。”“不啦,瓦西里·依格纳吉奇,下星期四再喝吧,”布兹金说。“那我可要生气啦,巴雷奇!”邻居反驳说。邻居从电冰箱里取出干酪、奶油。“是你自己白耽误时间。快拿酒杯来。”布兹金摆上了酒杯。邻居把每个酒杯斟满了酒,对比尔:“为了和平和友谊!”(一口喝干)布兹金:为了和平和友谊。(也一口喝干)比尔:为了和平和友谊。他把酒杯举了举,又放回原处。邻居:巴雷奇,他怎么不喝呀?比尔:早晨喝酒有害。邻居:可总共每人才一百五十克。纯粹是意思意思。比尔:谢谢,我不会喝。邻居:巴雷奇,他是有什么清规吗?比尔:为了和平和友谊。(举杯呷了一口,又把杯子放下)邻居:被祝酒的人是必须喝干的。比尔:我没听懂。邻居:我为您干了一杯——这就是说,您是被祝酒的人。我喝干了,您也得喝干,我们这儿就是这规矩。布兹金:瓦西里·依格纳吉奇,你干吗缠住人家没完呀?你没看见人家不能喝嘛!我不是干了?你还不答应,你想要全世界都陪你喝吗?邻居:英国人,我生气啦,懂吗?比尔端起酒杯喝干了。大家沉默了一阵。邻居:这么坐着挺有意思。重新斟酒。布兹金用手盖住自己的酒杯:“停。再不喝了,我们要干活儿了。”邻居:这不已经满了嘛。布兹金:不,不。够了!我要干活儿了。邻居:总不能把酒倒回瓶子里呀!人家会怎么想呢?巴雷奇,难道咱们是小气鬼?布兹金:好吧,瓦西里·依格纳吉奇,我们不要为一点儿小事儿伤和气。(喝了一点儿)绝对不能再喝了。邻居:祝酒的人要干杯。布兹金干了。比尔也干了。邻居:今儿个,你们在家里坐着的这个工夫,我已经采回了一篮子蘑菇。你,巴雷奇,老是爱睡觉,懒汉,去采点蘑菇该有多好。买一瓶伏特卡,喝上一杯,吃上一口蘑菇。你老婆也不去采蘑菇。他对自己的老婆没一点教育。巴雷奇,我当着客人的面也这么说你。***铃响了。布兹金站起来。邻居对比尔继续说:“在你们外国有长蘑菇的树林吗?人们也采蘑菇吗?”“在外国没有长蘑菇的树林。”比尔说。维里根懒洋洋地对***话筒说:“那么,好吧,只好这样了……你就不必赶了。我们想法找个别的东西顶上去。不过现在我有一点还拿不准,就是斯科菲尔德那本书该怎么办?弄不好结果还是个莫名其妙……”“那可不行!斯科菲尔德可是我的!”布兹金喊叫起来。 我给你下跪求你啦!”“不好说,安得列·巴雷奇,不好说。只好再考虑了。”布兹金挂上***。邻居走进房间:“别再磨蹭了,准备走吧。”“你等一等行不行,真是……”***铃响了。布兹金又拿起听筒。瓦尔瓦拉坐在写字台旁。在她面前摆着一小摞用打字机重新打过的稿纸。“布兹金,我重新打过了。现在全都弄好了。听着。《一个骗子的悲惨生活》。”她把题名页放到一边,用充满激情的语调朗诵起来:“地上满是垃圾,杂乱不堪。到处乱扔着空罐头盒、破报纸、一卷卷的铁丝。漆黑歪斜的竿子之间拉着绳子,上面挂着灰色的衣服。一个身穿白衣的老头仔细地观看着这幅许久以来人类受难的凄惨景象……”她不慌不忙地朗读着,流露出一种不能自己的创作激情。现在她觉得,好象所有这些都是通过她的痛苦思索、辛勤锤炼创造出来的。邻居走过来,按住了电诂机的话筒架。“你看你,掐断了。我在谈正事儿!”布兹金怒不可遏。“我也是谈正事儿。你有胶靴吗?”“什么靴子?干什么?”“咱们去采蘑菇。”“什么蘑菇?”布兹金开始拨字盘,邻居阻止了他。“等一等,巴雷奇。那个人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要求人心净化先要求人生美化是谁的名言?朱光潜,要求人心净化先要求人生美化是朱光潜的名言。朱光潜坚信情感比理智重要,要洗刷人心,并非几句道德家言所可了事,一定要从“怡情养性”做起,一定要用饱食暖衣、高官厚禄等等之外,别有较高尚、较纯洁的企求。)长蘑菇的树林!他总得开开眼界,回国后也好有的可说的。”“你们去吧,我不能去。你没看见我这里的情况吗?”“咱们用不了多长时问,去去就回,马到成功。”略带醉意的比尔走了过来。“马到成功,”他郑重其事地应声说道。他们已经成了朋友。他们说的是一种语言。他们请布兹金加入这个同盟。和和气气地……他们走在树林里。阳光洒在秋天的树叶上。邻居和英国人穿着棉祅和胶靴。“树林子全变了样儿,”邻居加重语气说。“坐车来了一帮不值钱的贪心鬼,把什么都一扫而光了。”“他说什么?”比尔问。“土语,”布兹金解释说。“俗语。”“我说你还是买一辆小车吧,巴雷奇,”邻居坚决地主张。“买那个干吗……瓦西里·依格纳吉奇,往回走吧,已经很清楚,没有蘑菇了。”“马上就走。让人家欣赏欣赏咱们的自然风光。喜欢我们的风景吗?”他一本正经地问,语气里甚至带着一些威胁的意味。“嗯,喜欢,”英国人愉快地回答。瓦西里·依格纳吉奇情不自禁地竭力显示他的热情。他紧盯着比尔说。“愿不愿意在新鲜的空气里休息几天?”“嗯,愿意。”“我可以安排。我有个熟人在疗养院工作,当主任医师,是个结核病疗养院。不过这并没有危险。医生们不是也在那儿工作嘛,没有什么。那么,给您定在什么时候?”“现在太忙。最好是下次再来的时候。”“那么您就通过巴雷奇告诉我。你呢,巴雷奇,要我替你安排一下吗?”邻居问道,语气已经不象刚才那么信心十足了。“不想去。”“这可不应该,”他放心了。比尔找到一个蘑菇,拿给他看。“是蘑菇吗?”邻居接过来把它扔掉了。“有毒的。”他们来到了树林边缘。再往前便是一片田野、一条小溪,小溪上架着一座古老的小桥。“好啦,树林到头了,”布兹金松了一口气说。“回家去吧。”邻居指着耕过的田地说。“你们瞧那边是个小树林,准定有变形牛肝菌,我可以用脑袋担保。现在咱们很快去转一趟,然后就回家。”布兹金停下脚步。“不行,你们爱去就去吧,我可要回家了。”邻居也停住了脚步。“比尔,你想回象吗?”“不想。”“我也不想回家。你看,巴雷奇,我们不能放你走。”“什么叫不放我?你们不是要采蘑菇吗?那就采吧。可我不想采,就这样。”“不想采就不要采好了,那就散散步吧。你不是跟我们搭伴来的吗?”邻居穿过田野继续向前走去。比尔跟在他后面。“瓦西里·依格纳吉奇,等一等!你们怎么走啦?我不是说,我不想去嘛,可你们连理会都不理会,好象这儿没有我这个人似的。”“听我说,巴雷奇,”邻居头也不回地说。“你是搭伴来的,就得搭伴回去。”“不,先别走!”布兹金喊叫起来。“您,瓦西里·依格纳吉奇,是个不缺胳臂不少腿的人,不能随随便便由着别人摆弄。您,比尔,也是个不缺胳臂不少腿的人,也不能随随便便由着别人摆弄。那么,我也是个不缺胳臂不少腿的人,同样,我也不能随随便便由着别人摆弄!所以,我请你们要明白这一点!”他把自己的篮子往地上一放。“祝你们走运!”说罢转过身便走了。“他说得太快,我没怎么听懂,”比尔说。“他的酒劲发作了,”邻居解释说。布兹金用钥匙打开了阿拉家的门。阔良叔叔在前室里站着。他沉默不语地用一种奇怪的神色看着他。“钥匙,”他说。“什么钥匙?”“我房门的钥匙。”“给您……”“谢谢。”阔良叔叔把钥匙放进口袋里。“非常感谢!……”他用慠慨的语调重复说。从阿拉的房间里传出打字机的声音。“阔良叔叔是怎么啦?”布兹金走进屋里后问道。“我把什么都告诉他了,”阿拉继续打着字回答道。“没什么可保密的了。”“为什么?”“因为不愿意再撒谎了。”“阿拉,你给瓦尔瓦拉打***的时候,我确实在她家里!她跟你撒了谎,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后来我没法给你打***,因为我采蘑菇去了!我们在树林子里转悠了一顿!”“要撒谎就在一个地方撒。可你一步一个谎——也不嫌操心……”“我和你说话哪,你就不能把打字机停一下!”“我在工作,安得列·巴甫洛维奇。有时候不得不挣点儿外快。”“可是你要知道,我也会生气,而且扭头就走的,那以后怎么办呢?”“以后你就可以和你的尼娜·叶夫兰比耶夫娜安安生生地过日子。我也就去结婚。”“嫁给谁?”“譬如说就嫁给布达舒克也算。”“怎么,他向你求过婚啦?”“按目前的情况,这取决于我。”她继续打字。两人默不作声。“那也好。我唯一希望的,就是你能幸福。如果你能生活得好,我将感到高兴。”“你高兴?……去吧!你给我走,我不想再看见你!”他向屋门走去。“不过,阿拉,不要草率做决定。我现在很累,脑子很乱。我去睡一觉,明天下班我到你这儿来,咱们再好好考虑一下,最后再决定。”妻子、女儿和女婿维克多坐在电视机前。女儿:瞧,一家之主来了。爸爸,你上哪儿去啦?布兹金:采蘑菇去了。女儿:蘑菇呢?布兹金:留绐比尔了。妻子冷笑了一声。“啊,比尔也跟你去啦?”布兹金:是的,他也去了。电视荧光屏上一个身穿德国军装的人卧倒在地上,戴上黑手套,看了看手表。解说词:奥托·施莱辛格知道,他还有四十分钟的时间。布兹金:他就这么躺四十分钟吗?维克多:不,汉斯马上就要来了。尼娜:安得列,他们要走了。布兹金:(看着荧光屏)上哪儿?女儿:到若霍夫岛。离北极不远。布兹金:怎么,他们是开玩笑吗?尼娜:不,他们不是开玩笑。女儿:那里的一位水文学家病了,让维克多去接替。总共去两年。等我们回来,你的房子恐怕还没修完呢。布兹金:等等!你们什么时候走?女儿:明天。布兹金:明天?真是岂有此理!尼娜:安得列,怎么,你让他们走吗?布兹金:不,我不让你们走。女儿:爸爸!好爸爸!我们已经签了合同。你看,票都买好了。维克多:那个装一条假腿的就是汉斯。他们马上就要撬保险柜了。女儿:先别说你的汉斯啦。(关掉电视机)现在咱们来给你们录下音来。你们唱吧,我给你们照相。维克多,把录音机拿出来。尼娜:我们还得跳跳舞吗?维克多:留个纪念嘛,尼娜,叶夫兰比耶夫娜。我们要把所有的亲人都录下音来,到那儿的时候听。女儿:好啦,坐近一点儿。维克多,开始吧。想支歌儿唱吧。布兹金:红色的山楂树,为什么不停地摇摆……尼娜加进来:为什么要把你的头从墙上垂下来……尼娜:天哪,多么荒唐!她伏在丈夫怀里哭了。布兹金躺在沙发上。站起来,透过开着的门看了看妻子睡觉的房间。拿起***机,捧着它走进浴室,把门从里面锁住,打开水龙头。阿拉在睡觉。从走廊里传来***铃声。阿拉醒了,光着脚跑去接***。“阿拉,是我。我把你弄醒了?”“没什么。你说吧。”“明天我不能上你那儿去啦……你听见了吗?”“听见了。”“是这么回事儿。列娜和她丈夫要坐飞机走了。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可他们为什么两小时以前哪儿也不去呢?”“阿拉。这一下子说不清楚,以后我再打***给你。”“不用了,亲爱的,你再也不用给我打***了……”她把***听筒用力一拽,连电线一起从***机上拽了下来。正在下雨。布兹金的妻子打着伞在院子里喊:“安得列!……”布兹金走上阳台。“把小压榨机也装进去吧,我忘了!在厨房里,在下面的抽屉里!”“要小压榨机干吗?他们要它有什么用?”“挤果汁!维他命!”“好吧……”他回到厨房,取出小压榨机,装到纸盒里。门铃响了。他打开门——站在门前的是布达舒克。“您好,”他难为情地说。“我是来找您的。”“请进。”“我马上就走。有人让我把这个转交给您。”布达舒克递给他一个小纸包。布兹金打开纸包——里面是他的手表。“谢谢,”他说,把手表放进兜里。“对不起,我正要出去一下。”“是的,是的……”布达舒克不安地迟疑着,没有就走。“还有,安得列·巴甫洛维奇。阿拉·米哈依洛夫娜让我跟您说,让您不要再到她家去了。这个难为情的差使……”邻居从布达舒克身边挤进门来。他情绪沮丧,神色惊慌。布达舒克告别走了之后,邻居问:“这是谁?”“布达舒克。”“公安局的?”“不是。”“巴雷奇,坏事了。比尔让人家抓到醒酒所里去了。”“为什么?”“捡完蘑菇,我们到美食店里吃了顿饭。没喝够,我们又进了一家。没想在那儿碰上了值勤的民兵。我跟他们说:这是教授!从英国来的!可他们反而哈哈大笑起来。他穿的是棉袄,是我送给他的一件棉祆……”“现在他在那儿?”“在五分局,门诊部旁边那儿……我又不知道他们英国人的酒量,他要喝,我就给买,要不他还以为咱们是吝啬鬼呢。快去吧,巴雷奇,那里限定在九点以前。”“现在我不能去。我老婆到单位请假去了,我拾掇好了就到机场去。等我回来去一趟吧。”“我不是跟你说啦,人家九点以后就要重新登记。那一来就会关他十五昼夜,给我来个通报批评。是谁灌他来的?是我,哈里托诺夫……还有你,”他着重地补充说。“好吧。”“我该走啦。管子已经拉来了……要是问起我,你什么也别说。不过你得换件衣服,不然人家会认为你也是……”布兹金坐在值班民警的办公桌前。民警问道:“姓什么?”“弗莱彻。”“名字?”“比尔。词尾是两个 l’。”“父名?”“不知道。”“您怎么啦,连自己的父名也忘啦?”“这不是我的姓名,是他的。”“我问的是您。他没有证件,我向谁去收罚款?”布兹金不情愿地鼓起勇气说:“布兹金,安得列·巴甫洛维奇……”“名字?”“我请求您,能不能快点儿,我的女儿要起飞啦……”布兹金搀扶着比尔沿着旅馆的走廊走着。这个英国人现在看起来无精打采,他穿着棉袄,衬衫领口敞开着,手里拿着胶靴。布兹金:(对女服务员)320号房间。女服务员:他不在。昨晚也没在这儿过夜。布兹金:他就是。比尔:我就是。女服务员:别胡说啦,那里住的是个外国人。比尔:我就是那个外国人。布兹金:请快点儿吧,我要迟到了。女服务员仔细端详了一番。“真认不出来……”说着给了他们房间钥匙。布兹金急速把教授扶进房间。比尔:在那儿学了许多新单词。我全记住了。布兹金:好,好。比尔扑通一声栽倒在床上。“我是酒精中毒者,是中毒者吗?”布兹金:中毒者,中毒者。比尔:那么你,是我的保人。布兹金:是保人,保人。比尔:挺有意思……在航空港的大楼里,布兹金夹着纸盒向问事处跑去。“同志们,对不起。同志们,对不起,我那班飞机就要起飞了。”他挤到窗口前。“飞往诺里尔斯克方面的飞机还没起飞吗?”“那不是,飞往诺里尔斯克方面的,已经起飞了。”雨还在下着。一辆公共汽车行驶在公路上,雨水四溅。布兹金和尼娜并排坐着,从车窗往外看着。“就剩下我们俩了。”“不是我们,是我。”“还有我。”“不必这样,安得留沙。你,现在可能这样想:列娜其卡走了,那么,我就成了孤独的、不幸的人了,所以你就有义务呆在戏身旁,照顾我……其实正好相反!这么久以来我所以要低三下四地迁就、容忍,设法争取你,不过是不想使列娜伤心。现在你自由啦!你爱怎么过,就怎么过吧!要是说句真话,你要是离开我,反而会使我感到更好受些。我怕你呀!我老是想:现在他又要撒什么谎了。现在他又要撒什么谎了!……老是这样,人会发疯的。说到底,其实我也自由了……”“尼娜。那边我已经断了。以前有过。可现在,断了。原谅我吧。”她并没马上相信。甚至没有马上理解。当她弄懂了他的话,泪珠就顺着面颊流了下来。为了设法解释这个局面,她抱怨道:“就连今天你也不能及时赶来……列娜其卡那样希望见到你! 爸爸在哪儿?爸爸在哪儿?……’”“我在那个倒霉的醒酒所里耽误住了。”他忘记了醒酒所是个危险的话题。妻子站起来。“放开我。”“等等!我说的不是我进了醒酒所,是比尔叫人抓到醒酒所去了!”“司机同志,我求您把车停下!”“司机同志!”布兹金随她冲上前去。“别停!”公共汽车还是停下了。她跳下车。布兹金跟着也跳了下来。她看见了一辆出租汽车就举手示意停下。布兹金抓住她的手。尼娜:别碰我!布兹金:尼娜。我是去醒酒所来着。我可以指着列娜其卡发誓。尼娜:你指着列娜其卡发誓!在她正在。……天上飞着的时候!她打了他一个嘴巴,打得那么有力,以致他的头也甩了一下。她又举手示意停车。一辆出租汽车停下来。她上了车。剩下布兹金一个人了。他向城里走去。路上扔着一个纸盒。他抬脚用力踢了一下。顿时抱着那只脚蹦了起来。他一瘸一拐地走回来,打开纸盒一看,原来里面装的是一块砖头。瓦尔瓦拉站在学院内的楼梯上。“你怎么啦?布兹金!你怎么一瘸一拐的?”“我愿意这样,”布兹金说。“我说,布兹金,你可留神跌倒。你猜维里根说什么啦?他说我的译文已经超过你的啦。”“祝贺你。”“你知道我干吗到这儿来吗?”“说吧。”“斯科菲尔德那本书在计划里列的是由你翻译不是吗?”“是啊。”“人家交给我了……你对这件事怎么看?”这下可刺痛了布兹金的心尖。对他来说这太不公平、不老实、愚蠢、荒谬、令人痛心了!问题是,假如这件事与他无关,是在他不参与、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的倒还罢了!可偏偏不是这样,这件事完全是他自己一手促成的,是他一再力争的。就好象是一个深谋远虑的,但是发了疯的象棋大师一步一步地给自己准备下了一局死棋……你说他对这件事该怎么看?“我反对。”“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布兹金,你有良心吗?人家总算给了我一件正经的活儿干!我怎么,难道我该跑去退掉吗?”“那你究竟要我怎么样?”布兹金问道。“我希望你不要认为我不够朋友。”“好吧。不算不够朋友。”他继续向前走去。瓦尔瓦拉跟在他的后面。“听我说,布兹金。你还没动手翻吗?也许你已经译出了些草槁了?让我参考参考好吗?”“什么?……你是不是还需要我给你擦地板?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擦,只要你吹一声口哨就行!”他拋开她,继续向前走去。不过此刻他走路的样子完全变了。他象打过一场大战的战士,一瘸一瘸地走着。他用恶狠狠的目光看着迎面走来的人。用一副官腔回答别人的招呼。布兹金在走廊里看见舍尔沙夫尼阔夫正跟一个老教授谈话,便向他们走去。他恭敬地和老教授握了握手。舍尔沙夫尼阔夫漫不经心地向他伸出手来:“你好,布兹金!”“跟您我可不愿意握手,”布兹金说。舍尔沙夫尼阔夫给弄得莫名其妙。“为什么?”“因为我对您非常反感。”舍尔沙夫尼阔夫的脸绷起来了。“你这样可是不合适,布兹金。很不合适。”“不管怎样,舍尔沙夫尼阔夫,我要求你今后也不要跟我握手,不要自讨没趣。”他跟教授握手告别,然后面上带着严厉的表情一拐一瘸地向课堂走去。学生们正在专心致志地做作业。布兹金在讲桌后面坐下,开始往成绩册上打分。李法诺夫也把成绩册递上来。“安得列·巴甫洛维奇,您弄误会了。您记得您给我打了个及格吗?”“记得。”“可您填的是今年的日期,应当填去年的。现在还是不给我助学金。因为上个学期我还是没分!”布兹金抬起头。“听我说,李法诺夫!翻译守则里说,在当今世界上,翻译应当促进人民之间的相互了解!而您将来只能制造分裂!我提请大家注意!在这一点上不能有任何迁就!绝不能迁就!”他坐在“查坡洛什人”牌轿车上。开车的是叶夫多基莫夫。汽车停了下来。“要我帮忙吗?”叶夫多基莫夫问道。“没什么可帮的,我那儿就两件衬衫,”布兹金说道。他走进翻得乱七八糟的房间里,立刻发现高凳上钉着一张字条。字写得很工整、流利:“安得列,我走了。免得你用好听的话来跟我告别。”他走上阳台,把那张纸卷成筒,象对着喇叭那样喊道:“瓦洛佳(注3),你真走运,我不到你那儿住了!她自己走啦!”轿车调转车身,开出院子。他回到房间。为了能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他决定移动一下书桌。但是桌子有些朽了,一条腿歪了一下,桌上的书全都掉到了地上。他开始捡书,这时***铃响了。“布兹金!你们家什么时候能消停一点?”“你是谁?”“我是你们楼下!”“怎么回事儿?”“我们屋里的吊灯要晃掉啦!”布兹金又气又恼。他拿起一个碗,举起来摔在地上。碗砰的一声摔碎了。楼下的人咚咚地敲起天花板来。布兹金还想找点什么东西再摔一下,正在这个时候,邻居瓦西里·依格纳吉奇走了进来。他显得温顺有礼。“你的门敞着。”“我愿意这样。”“比尔放出来了吗?”“放了。”“提到我了吗?”“提了。”“提什么来的?”“你往葡萄酒里掺伏特加啦?”“这关他们什么事儿?”“总是有事儿呗。”“那天总共才半瓶葡萄酒啊!”邻居有些胆怯地说。“那有什么区别。”楼梯上传来了喊声。“爷爷!快来,奶奶叫你。”邻居彻底蔫了。“你瞧通知到家里来了。我跟他说回家吧。可他非得要鸡尾酒,鸡尾酒。这些留长头发的嬉皮士。”(他走了)布兹金爬过沙发,向妻子的房间走去,想远远地躲起来。他顺手打开电视机,音乐响了。沙发床光秃秃的,被褥拿走了。只剩下一个枕头。屋子里变得宽敞起来,空荡荡的。他随着电视里音乐的拍子跳起舞来。在这么宽绰的空间里,他可以随便怎么跳舞,谁也看不见。他不时对着镜子看看自己。他现在想显出比实际的他更憨笨、更糊涂、更疲惫不堪的样子。你们不这样吗?你们聪明、精力充沛、一帆风顺吗?那算你们走运吧。而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能跳舞。而且是一个人。不会有别人来评头品足。***铃响了……他拿起听筒。“安得留沙,是我。”是阿拉的声音。怯生生的,不好意思的。这是属于以前的生活的声音。问答它就意味着恢复到过去的生活。他不作声。但老不吱声也不行。“嗯,”他说。“你给我打过***吗?”“嗯,”布兹金迟疑地回答。“你想好了怎么决定了吗?”“嗯……”“真的吗?”“嗯。”“我们这儿的***机坏了。现在修好了,我这儿有自己的***了,就安在我房间里。你听!”她把听筒拿到电视机旁。她不知道他那里也在放着同样的音乐。她生活中一切不愉快的事都已成为过去。那种令人厌恶的匆忙奔跑再不会有了。现在该安安稳稳,可以享受幸福了……布兹金疲倦地把听筒放在膝盖上。有人走进了房子。这是尼娜。“安得列,你对我说的是实话吗?”她问道。“那边确实是一刀两断了吗?”“嗯。”尼娜放下手提箱。身子靠在衣架上。所有的委屈和忍耐,多年来屈己待人和低三下四的日子终于过去了。她累了,太累了。但是现在,不管他们将来会遇到什么事,都会是幸福的……布兹金从听筒里听到:“喂,你怎么不说话呀?”布兹金赶紧把听筒贴到耳朵上。“好吧,我记下来,明天十九点整上课。”尼娜用痛苦的目光看着他。阿拉呆呆地坐着。她的脸上现出疲倦的神色——满腔热望又落空了。比尔出现在布兹金面前。“准备好了吗?”“准备好了。”他们沿着夜间空无一人的街道跑着。布兹金跟在英国人后面。他们跑了很久,直至消失。(全剧终)注释:注1:英语:你早。——译者注2:列娜其卡是列娜的昵称。——译者注3:瓦洛佳是叶夫多基莫夫的名字。——译者苗林译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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